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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注理由 “后悔不？”“不后悔，我觉得很值，生命只有一次！”

5月19日凌晨，珠穆朗玛峰南坡。看着缓步下撤、对珠峰依依不舍的湖南省登山队队员谢如祥，领队范江涛举起手机发问。这段对话前的4个小时内，范江涛、谢如祥在海拔超过8000米的区域接力救援，帮助一名中国登山者脱险。因救援消耗大量物资、体能，他们不得不放弃登顶。

近日，湖南省体育总会向湖南省登山队发出贺信，祝贺几名队员成功登顶珠峰，也对范江涛和谢如祥两名队员的救人义举给予了高度赞扬。湖南省登山运动协会相关负责人表示，队员们放弃宝贵的登顶机会，对受伤的攀登者进行营救的英勇事迹值得赞许，在生命面前敬畏生命，做出救人的决定，更具人性的光辉。

最后的冲顶，全队志在必得

2023年5月18日，尼泊尔当地时间17时30分（北京时间19时45分），海拔7950米，珠峰南坡C4营地。

湖南省登山队领队兼队员范江涛按计划出发，开始最后的冲顶。和他一同出发的，还有队友鲁明勇和刘燕。三人各自有一名夏尔巴高山向导（以下简称“夏尔巴”）同行。

39岁的领队范江涛同时也是全队年龄最小的队员。在他的办公室里，悬挂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登山证书。其中最近的一张，来自去年的慕士塔格峰。2019年，他牵头成立了湖南省登山队，慕峰是全队成建制攀登的第一站，珠峰则是全队“7+2”（七大洲最高峰和南北极）计划的起始。

湖南省登山队此次攀登珠峰的一共有9人。因天气原因，队伍被分为AB两组，出发时间间隔约24小时。17日，队长廖武军，队员刘杨、刘秋成，高山摄像党鹿鹿组成的A队已经出发。其中刘杨与党鹿鹿成功登顶。此外，队员阳燚因严重的肠胃反应，不得不从C4下撤。

谢如祥出发时间比范江涛等人晚了一个小时左右。今年53岁的他，曾是北大登山队山鹰社的队长，1990年就曾率队登顶玉珠峰。他平时在队里话不多，但是个热心肠。十几天前队伍下撤至低海拔地区休整，为了打消队友在经费上的顾虑，他主动提出帮忙垫付。

因为“昆布咳”症状严重，老谢在低海拔地区休整时间最长，但经检查一切无碍。对于登顶，他表示做了充分的准备，“包括最好和最坏的打算”。

海拔8450米，登顶还是救人？

攀登者大多有着自己的节奏。出发后，鲁明勇和其夏尔巴走在了前面，其后依次是范江涛、刘燕，然后是谢如祥。

“那天晚上没有风，月朗星稀，是完美的冲顶天气。”范江涛说，当天他状态极佳，前500米路程进展顺利。

20点20分，范江涛看到有一个人倒卧在路边。这里处于珠峰南坡“黄带”上沿，再往上，就是“阳台”。“黄带”“阳台”都是山友的术语，通俗地说，这里是冰雪与岩石混合地带最高处。

范江涛记得自己当时看了一眼运动手表，海拔8450米，但夏尔巴事后纠正说，此处海拔应为8500米——他们已经从C4向上攀登了500米以上，距登顶海拔只有三四百米。

倒卧者的右手没有手套，已经冻得发黑，左手只有一只抓绒手套，而不是羽绒手套。倒卧者身旁没有其他人，范江涛猜想，这是一名被夏尔巴放弃救治的攀登者。

海拔8000米以上堪称“生命禁区”，登山者缺氧、昏睡在路旁极有可能危及生命，急需帮助。然而，多名资深登山爱好者告诉记者，受自然条件、身体机能等限制，登山者在这个海拔高度可以“坦然从遇险者身边走过”，不会有人苛责。

走在前面的鲁明勇和其夏尔巴先后绕过路绳的节点，继续前进。在等待过节点的时间里，范江涛忍不住看了一眼倒卧者，“穿的是凯乐石，很可能是中国攀登者。”

经查看，范江涛发现其氧气已用完，脸部已覆盖了薄冰，手已冻伤，生命体征微弱。背后的ATC（下降器）已经被锁死，并且挂了2把主锁，整个人已被固定在主绳上无法移动。

在此期间，范江涛通过询问和查看姓名贴，得知对方的身份——L女士，湖南株洲人，在登顶后下撤途中遇险。

“当时我的夏尔巴向导开始催我往上登，我犹犹豫豫地往上登了20多米。后来索性直接停在那儿告诉他，我不准备登顶了，我要回去救人。”范江涛的想法遭到了夏尔巴向导的反对，“他说那个女人已经死了，不用救了，但我已经坚定了救人的决心并开始向下移动”。在范江涛的坚持下，夏尔巴向导同意前往营救。

范江涛告诉记者，自己投入大量时间艰苦训练，花费了数十万元，在最后时刻放弃确有不甘。

生死救援，“有我在，你死不了”

“但我总不能看着她死在那吧？”范江涛哭着决定放弃登顶冒险救人。

在L女士身边，范江涛对她施以高山急救措施，并提供氧气、巧克力、饮用水、手套等物资。

21时许，L女士状态有所好转，范江涛与夏尔巴向导在两侧架着她往下挪步。范江涛拍摄的视频显示，L女士途中一度坐在地上说：“我真的只想睡觉，没别的。”

“这里大概海拔8200米，你如果在这里不走的话，你是活不下去的。”范江涛警告她。

范江涛介绍，22时许，L女士还是倒在了路边，无法自主移动。“当时我们已经没办法移动她了，没办法再救了。”他说。

现场视频显示，L女士当时已很难讲出完整的词语，一次次用微弱的“嗯”回应范江涛。

“如果（下不了山），我说如果，有什么话要对家里人讲的没有？”范江涛将镜头对准躺在地上的L女士，做最坏的准备。在得到“没有”的回应后，范江涛出发寻找救援力量。

下撤30米左右，范江涛遇见当天较晚出发的谢如祥。他哭着向后者讲述了L女士的险状，“可能还剩几口气”。根据范江涛的讲述，这是他当晚至少第三次痛哭。

了解情况后，谢如祥加快脚步向上赶。找到L女士后，谢如祥发现她还有一些微弱的反应，便赶忙拿出自己携带的热水给她喝。“我看她还能喝水，就有希望。”

谢如祥告诉记者，他那时毫不犹豫，当即决定放弃登顶。不论最后结果如何，拖也要把她拖到营地。“那个人在那里，你不救她，她必然会死。你救她，她就能活。”

他告诉L女士：“有我在，你死不了。”“把她拖到C4，给你一万美元。”谢如祥告诉夏尔巴向导。

谢如祥让他的夏尔巴向导将L女士背起来，并用绳索固定好位置。看见夏尔巴向导把她背起，谢如祥如释重负，“我当时心里一下松了口气，有办法将她带下去了”。

在和范江涛会合后，谢如祥和范江涛轮流在后方托举，直到次日0点15分，他们才抵达营地。

据谢如祥说，L女士是独自报名攀登珠峰，当天晚上,L女士身体已恢复，目前状态良好，已正常工作。

北大山鹰社的历练，“教会我尊重生命”

作为北京大学山鹰社的创始队员，谢如祥登山经验丰富，1991年就曾在慕士塔格峰救援过外籍登山者。

回顾这次接力救援，谢如祥认为，在北大山鹰社的历练，教会他珍视队友、尊重生命、理性决策，“年轻时受的教育、学的知识已扎根在脑子里”。同为北大校友的范江涛表示，燕园经历让他遭遇险阻时更加理性。

“当年在山鹰社跟着国家队，老登山家就教导我们，放弃冲顶有时比冲顶更重要，永远要有放弃的思想准备。”谢如祥说，人的生命只有一次，为了救人放弃自己已经不多的冲顶机会，他无怨无悔。

5月26日中午，在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，L女士表示，下撤途中遇到的这段插曲，“属实”，但无法提供更多的细节，因为“（当时）人迷糊了”。对于范江涛和谢如祥的善举，L女士表示，“救命之恩，应当感谢”。

（图片来源央视网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