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MA08版:史话 上一版   

满汉全席到底是怎样的宴席

清人绘《胪欢荟景图册》之“慈宁燕喜”(局部),描绘了乾隆在慈宁宫为其母亲举觞祝寿的场景

韩国旅游发展局有关“满汉全席”的微博截图

“韩国宫廷‘满汉全席’的表述不妥……所谓宫廷宴更像是火锅店‘小料台’、村子流水席。”最近,韩国旅游发展局在官微中宣传韩国宫廷的“满汉全席”,并附了七张图。毫不意外地,这条帖子引起了中国网友的嘲讽,直接将其送上了热搜第一。

紧接着,韩国旅游发展局微博不得不撤下了这篇稿。争议内容已撤下,说明当事方已承认错误,不必再论。与其怼人,不如真正搞明白“满汉全席”是怎么回事,今天的《史话》就来看看“满汉全席”到底是个怎样的宴席。

“满汉全席”始于民间聚餐?

有资料显示,“满汉全席”始于康熙朝,清朝入关以后,在宫廷举办宴会按惯例分为满席和汉席,一直以满食为尊。但康熙偏偏学汉语、写汉字,钟情汉文化。康熙二十三年(1684年)元旦宴会上,康熙首开先河,命人将满席与汉席合并,最终在乾隆年间形成了108道菜的满汉全席。

也有专家认为,“满汉全席”初源,可能来自“食肉之会”。

据梁溪坐观老人的《清代野记》载:“凡满洲贵家有大祭祀或喜庆,则设食肉之会,无论识与不识,若明其礼节者即可往。”都是席地而坐,“坐定,庖人则以肉一方约十斤置二尺径铜盘中献之”,“肉皆白煮,例不准加盐酱,甚嫩美。善片者能以小刀割如掌如纸之大片,兼肥瘦而有之。满人之量大者,人能至十斤也。”

参加“食肉之会”,客人只准吃,不能带走,“食毕即行,不准谢,不准拭口,谓此乃享神馂余(馂音俊,馂余即剩余的食物),不谢也,拭口则不敬神矣”。乾隆皇帝都要尊重“食肉之会”的规矩,“自用御刀割析,诸臣皆自脔割,尊国俗也”。

北方汉族有类似的“填仓节”。据明代刘若愚记,正月“二十五曰填仓,亦醉饱酒肉之期也”,到清代北京,已是“人家市(意为买)牛羊豕肉,恣飨竟日,客至苦留,必尽而去”。

多尔衮确立新宴制

满洲的“食肉之会”,与汉人的“填仓节”,在关外汇成“满汉通吃”。学者洪光住曾说:“在清朝以前,满菜和汉菜已经存在……在广大城乡间,特别是满、汉共居地区,平常或节假日的时候,满人请汉人吃满菜,汉人请满人吃汉菜,或者满、汉两家各自拿自己的菜合桌共餐,成为小型满汉席。所以,满汉席在清朝以前已经存在是可信的。”

满菜以饽饽和烧烤为主。

当时东北多黄米、小米,粘食风行。据朝鲜使节洪大容记:“饭米皆山稻老米,燥恶不堪食……凡仓庾积米者,必和水而涝之,待其干而储之,可得数十年不坏。中国用此法,每年粜陈而籴新。故民间为粮者,皆陈恶如此云,未知是否也。”

汉菜以鱼肉为主,与满菜互补。

清军入关后,多尔衮于顺治元年(1644年)确立了新的光禄寺宴制。光禄寺始设于北齐,主业门卫,兼职膳事帐幕,唐以后,成专掌朝廷宴事的机构。清光禄寺制基本上循明制,但正如研究“满汉全席”的学者吴正格先生指出的,“内瓤却有变化”:

一是管理者变化。主管大臣由满官担任,下辖部门则满官、汉官各一。

二是宴制变化。按规定,“满席自一等至六等”“汉席自一等至三等”,“满主汉辅”,满席起主导作用,直到清朝灭亡,依然如此。在“满汉全席”中,烧烤地位至尊,且宫中极少食鱼,直到光绪时,膳底档才见“报鱼”,不知何物,或是“鲍鱼”的误写。

食礼是日常生活中最常见的礼,多尔衮改制,目的是“以食为政”,将“八旗至尊”的理念贯彻到基层,起到规训的作用。

光禄寺不得不变通

清光禄寺改制后,操作上遭遇困难——“满席”略单调。

“满席”俗称“饽饽席”,以饽饽为主,除烧烤外,没其他菜。满席分六等,前三等是帝后妃嫔的奠筵,真正使用的最高等是第四等,用面60斤,无非方酥、馓枝(即馓子)、印子(糯米糕)、福禄马(可能是一种粉状点心)之类,可一等“汉席”却有鹅、鸭、鸡、鱼、肉等馔28碗,蒸食3碗,蔬食4碗。

光禄寺不得不变通,创出“上席”“中席”的宴席新名目。

以“上席”为例:用面定额2斤8两;有肉馔9碗,果实5盘,蒸食7盘(主食),蔬食4碟;矮桌设猪肉、羊肉各一方,鱼一尾。其中猪方、羊方是“大件”,来自满洲“食肉之会”,蒸食是满洲饽饽,肉馔也多来自“满席”。满洲菜为主,汉菜为辅,规避了各种忌讳,又相对丰盛。

学者吴正格认为:“光禄寺宴制中的‘上席、中席’,是清宫特殊的政治环境中隐形运作的‘满汉席’。”

清初宫廷食风尚俭。传说康熙“每食仅一味,如食鸡则鸡,食羊则羊,不食兼味,余以赏人”。雍正亦不铺张,雍正二年(1724年),曾下旨:“谕膳房,凡粥饭及肴馔等食,食毕有余者,切不可抛弃沟渠。或与服役下人食之,人不可食者,则哺猫犬,再不可用,则晒干以饲禽鸟,断不可委弃。朕派人稽查,如仍不悛改,必治以罪。”

雍正性多疑,喜从细节兴风浪,让身边人常年处于恐惧状态,以便管理。从《大建进膳底档》看,雍正每膳正馔、小肴不过七八种。

皇帝不讲究吃,抑制了皇家宴席的发展。

乾隆是个“好吃皇帝”

为避物议,乾隆执政初期亦不重饮食。

乾隆十五年(1750年),乾隆风格大变,下旨改造、扩建御茶膳房,分内外,仅内膳房便设有荤局、素局、烧烤局、饽饽局、饭局。乾隆二十二年(1757年),第二次南巡后,乾隆喜欢上江南菜,张东官、双林、冯鼎、郑二等汉人名厨入宫,此后御茶膳房规模不断扩充,满汉厨役多达400人,记档案的笔帖式便有11人。

除每天五六十道菜之外,乾隆还喜办宴席。除传统的蒙古亲藩宴、廷臣宴、千叟宴,乾隆新开宴有:

茶宴:每年元旦后三日举办,邀能赋诗的亲王大臣“曲宴于重华宫,演剧赐茶”,现场写诗。

宗室宴:每年元旦和元宵节举办,宴请王公宗室,“凡三千余人,极为一时之盛”。

大蒙古包宴:平定多次叛乱后,乾隆在“山高水长殿前,及避暑山庄之万树园中”设宴,人数达千人。

乾隆三十七年(1772年),为祝贺孔子第72代孙孔宪培大婚,御赐“满汉宴”。孔宪培娶宠臣于敏中的“三女”,此女很可能是乾隆的亲女儿,碍于皇室不能与汉人通婚,遂寄养在于敏中家。

为办这场宴,乾隆赐孔府404件银质餐具,可盛196道菜。这些银具出自广东潮阳银匠杨义华之手,上镶翡翠、玛瑙、钻石等,需几年打造才能完成,可见早有准备。

这场婚宴应该就是“满汉全席”。

清官方并无相关记录?

其实,在清朝官方记录中,无“满汉全席”名目。故宫方面曾明确,“满汉全席”在清朝宫廷并不真实存在。在记录清朝法规的大清会典中,历史学家们从未找到过“满汉全席”一词。

乾隆时,八旗已渐腐败,乾隆将重振“满洲质朴”当作反腐良药,特别强调满汉有别。在此背景下,满席、汉席无法合一,但在实际操作中,“满汉全席”已成事实。

乾隆年间李斗的《扬州画舫录》中,记录了一张食单,称其“所谓满汉席也”。不过,学者赵荣光先生指出,单中所列菜肴的档次不同,是接待全体官员的餐单,并非一席。

而据学者韦明铧考据,在扬州满汉席曾是官场菜,乾隆皇帝南巡的时候,扬州盐商和官方会准备这样一份丰盛的宴席,来招待皇上。不过,皇帝走了以后,也会举办这样的宴席,通常作为一种厚礼赠送给路过扬州的一些达官贵人。

品牌价值要利用好

有学者认为,清代官方记录只有“满席”“汉席”,无“满汉全席”,但“满汉全席”还可作形容词,表示菜式丰富。

从乾隆时期的绘画中可见,已有民间餐馆打出“满汉全席”的招幌。在清末小说《海上花列传》中,有“中饭吃大菜,夜饭满汉全席”之说。“满汉全席”很可能是民间商家创造出来的概念,但必有其源头。

同治时期,“满汉大席”风靡京城,又称“烧烤席”,“筵席中之无上上品也……于燕窝、鱼翅诸珍错外,必用烧猪、烧方,皆以全体烧之”。

吴正格先生认为,光绪时“满汉全席”已流行,因慈禧本人重吃喝,同治时,她已享每膳“全份”(48道菜),光绪时,她的地位又升一格,每膳竟达“双份”(96道菜)。

在慈禧推涨下,奢风大开,直到庚子(1900年)之役后,清政府对“满汉全席”的营销才降温。

“满汉全席”中有穷奢极欲、腐败堕落的一面,在今天,不宜再提倡它、恢复它,但作为前人创造出的美食乌托邦,品牌价值仍在。

“满汉全席”是中国的,今人有义务保护好这份传统文化。

(综合北京晚报、新民晚报、北京青年报、央广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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