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海都记者
柳小玲/文 林良标/图
彩旦，在戏中多以丑婆子的形象示人，扮演或狡黠或市侩或风趣泼辣的市井人物。泉州梨园戏里，家喻户晓的“彩旦”扮演者当数吴幼清老师，她今年85岁了，从艺近70年，在数十出梨园戏传统、新编剧目中担任重要角色，她的表演注重独特且严谨的梨园戏科范，语言、形态、动作个性鲜明，有极强的个人辨识度。
不仅如此，吴幼清还参与抢救性排演梨园戏传统剧目，在抢救、薪传、发展梨园戏传统女丑、贴行艺术上取得一定成就。近日，记者来到泉州梨园古典剧院，探访了吴幼清老师。
17岁时被破格录取
成梨园戏训练班学员
22日一早，在梨园古典剧院三楼小剧场，我们见到了吴幼清老师，老人满头银发，脸上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，步履缓缓地向我们走来。如今，她仍坚持带徒弟，眼前高挑的女孩，叫洪诗缘，今年18岁，是她最年轻的徒弟。
随后，吴幼清和洪诗缘双双走上剧场的小舞台，为我们示范表演了梨园戏经典剧目《陈三五娘》的片段，唱腔铿锵有力、节奏把控恰如其分，尽管吴幼清已85岁高龄,风采仍不减当年。
吴幼清的老家在晋江安海，她从小就喜欢看戏。17岁那年，泉州梨园班招收学员，吴幼清瞒着父母亲，偷偷报了名，没想到很顺利地通过了考试，考入梨园戏演员训练班，成为新中国成立后梨园戏所招收的首批学员。“当时，梨园戏只招15岁以下的学员，我超龄了，算是破格录取了。”吴幼清笑着说道。
曾担心演家婆被笑话
没想到大家都爱看
进入培训班后，每个梨园戏的子弟最初开始学习梨园戏，都是从最根本的旦行的“十八步科母”学起。那时，剧团里的导演苏彦硕当班主任，对他们的管理十分严苛，不能与外界有书信往来，每天一早就得起来练功，吃完早饭后，接着练习“科步”，下午上文化课，晚上排练到10点才结束。
在尚未明确划分行当的学员生涯里，她学过旦行和贴行的角色。后来，剧团根据整体条件划分了行当，吴幼清开始尝试演彩旦。彩旦是戏曲中的喜剧人物，又名“女丑”，吴幼清的诙谐灵动很快打开了局面，越来越多观众开始点她的“丑戏”。
吴幼清的热爱和努力，最终得到了父母的支持，让她在戏曲这条道路上走得很有底气。“第一次回到安海演出，一开始还担心自己只是演配角，演家婆会被笑话。”吴幼清说道，但没想到，父老乡亲都很喜欢看她的表演。
“上世纪五六十年代，梨园戏演出很多，每次去安永德演出，都得连续出门三个月。”吴幼清回忆道，每年10月，还要前往厦门人民剧场演出一个月，到了春节更是没办法回家。
演戏的日子虽然累，但吴幼清并不觉得苦，只是现在回想起来，仍因为没空照顾孩子，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们。不过，让她骄傲的是，她的两个女儿都有戏曲天分，大女儿会梨园戏，二女儿会南音。
83岁高龄还在表演
每次上台前要“碎碎念”
吴幼清最后一次上台，是83岁那年，也就是两年前，在新编梨园戏《董生与李氏》里面饰演“梅香”。“新编的人物角色表演就要自己塑造，导演给个大概方向，剩下的就要自己揣摩，再不断修正。”吴幼清说道。每次上台前，为了能够完成好表演，记住每一句台词，老人都要“碎碎念”好几日，煮饭、上厕所、睡觉前都要念。“年岁大了，记忆力不大行，背台词是件吃力的事，只能靠勤能补拙啰。”吴幼清说道。现在，虽然没能再登上舞台，吴幼清仍每天早上坚持在阳台上练功，这是她进入梨园戏班后一直坚持的习惯。
过去，李姐、钱大姐、田氏、钱厝姑、梅素、李妈、梅香……吴幼清按照年龄、家庭、出身等剧本人物的特征，塑造了各式各样的人物形象，都十分鲜活，让人印象深刻。不过，她在塑造角色时，必须遵守的是，任何动作都脱离不开科步的规范程式。
“新中国成立之前，梨园戏的三个流派分别为小梨园、上路、下南，分属于不同的戏班。新中国成立后抢救古戏，把已凋零几尽的不同流派的老艺人聚在一起，重新开班一同教学传承，方有今日之梨园戏。”吴幼清的徒弟廖淑云介绍道。所以，在老师吴幼清的身上，她看到了三个流派的不同血液，而因有着“十八步科母”基础做底，有着饰演旦行和贴行的排练体验，老师再学不同流派彩旦的表演时，就完成了一个从旦行到丑行，从相对青涩到趋于成熟的程式学习过程。
在三楼展厅，当吴幼清在曾经求真学艺的旧照前驻足时，时空流转，相框中的往昔与相框外的当下，在穿越时空的对话中完成精神交流。吴幼清回想了她的整个戏剧人生，最离不开的就是她的师傅们，她师承蔡尤本、姚苏秦、林玉花、许志仁、李铭钳等梨园戏名家，学习丑、贴等行当。“他们都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人。“吴幼清感慨道。
把“丑角”演出“可爱”
也是个人气质的融入
在参加泉州艺校梨园班的教学工作中，吴幼清也向郭玉凤、庄培华、廖淑云、林美情、洪毓怡、周雅涓等梨园戏演员传授了她的经验。廖淑云是她的得意门生，在吴幼清眼里，这位学生模仿能力、接受能力、塑造能力等各方面都很强。
谈起与老师的初次相识，廖淑云至今印象深刻，当时她来梨园班考试，剧团里要给她上戏剧妆容，安排为她上妆的老师就是吴幼清，当时大家就觉得她们两个扮起来很像。后来，等到她被录取入学校后，没想到，剧团给自己安排的老师也是吴老。廖淑云觉得，这就是命中注定的师徒缘分。
“我一开始学戏时，是个很严肃的人，放不开，老板着脸，为此常常被吴老师念叨‘要笑，没事多笑’，因为笑起来喜气。”廖淑云说。吴老师平日里也是个爱笑开朗的人，看过她演戏的很多戏迷朋友，都常亲切地叫她“吴奶奶”。他们觉得吴老师很可爱，台上可爱，台下也可爱。她认为，吴老师身上和表演中的“可爱”特质，恰恰是她个人气质的自然融入。
她记得，一开始吴老师教她启蒙戏时，是《陈三五娘》里面的李姐，华东汇演版本的李姐是一个贪财市侩的媒婆，在她想象中，这是一个令人讨厌、面目可憎的人，所以一开始在表演时，她常常会过度去强调媒婆身上的这个特质，自己讨厌，看的人也跟着讨厌，似乎这样才是对的。但很快，她就被吴老师给否定了。“吴老师跟我说，虽然这个角色是市侩贪财，但这种做媒婆八面玲珑的人，见人就会先笑，是讨喜的，员外才让她来陪五娘睇灯，所以，要多笑，我这才恍然大悟。”廖淑云回忆道。她从吴老师的传授中也悟到了，演员不能只抓住一些不好的东西一直宣扬，反而要多挖掘小人物可爱的地方，抓住一些动人的细节，人物才会丰富。
“老师在教学上很严格，哪个动作、哪句台词要是错了，都会要求不断重来，我的每次演出都盼着她来看，但又不敢让她看，怕挨骂。”廖淑云说道。“较真”二字，是她对老师最深刻的印象。廖淑云十分敬佩老师的“固本”，她觉得，也正是因为有像吴老师这样老一辈艺术家的坚守与传承，才有梨园戏的今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