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海都记者 杨江参 实习生 吴忆静
请保佑我,逢考必过,金榜总能题名;请保佑我,身体健康,无病无灾;请保佑我,事业有成,前途似锦……这么多年过去,我一直都是向母亲索取,哪怕在她去世后。
不只我在祈祷,父亲、亲戚们也会为我祈祷。仿佛只要火苗燃起,只要蹲在那方低矮的坟头前,生死两界对话的窗口就打开了,生者无法完成的事在逝者那里总会有解决的办法。仿佛只要说出口,一切愿望都会在未来实现。
割舍不下的记忆
可是,腿脚不好的母亲,自给自足都有困难,她要拿什么来保佑我?
或者卖记忆?——她仅有的就是这些了。如果判官问她,十年的记忆可以保佑我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,二十年的记忆可以保佑我一定能获得理想的工作,三十年的记忆可以保佑我一定能组建幸福美满的家庭。她会怎么选择?没法选择。
要做选择的次数太多了。她基本没有参与到我人生的重大事情中,所以每一件事情她都想要参与。可她付不起,她只不过才活了54年。这54年里,有她因为残疾而不甚美满,却依旧快乐的童年时光,有她结婚成家,第一次怀上孩子的幸福时光,也有士杰患病后她四处求医无果,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时光。她能割舍下哪一段记忆?
此刻,她已经与外公外婆、士杰团聚,她肯定不能放弃有他们参与的记忆,否则承受痛苦的就是被她遗忘后,当作陌生人一样看待的外公外婆了。而士杰也是她的儿子,手心手背都是肉,这架完全平衡的天平不会给她留下一点取舍的余地。她更不会舍弃抚养我长大的记忆,不顾一切去爱的人,又怎能亲手选择遗忘?所以她能舍弃的,只有属于自己的记忆,是她抛开女儿、母亲的身份,为自己而活的记忆,里面有独属于她的快乐与悲伤,有她最具生命活力的青春。可那是她全部的私藏,要从她的灵魂里剜下全部的自我,这太过残酷。
用余生去感恩、祭拜与怀念
何况,十年,能换的太少了。而她想要的,太多了,也太贵了。我考上理想的大学后,人生也不过刚刚开始。如果找不到理想的工作;如果突然大病一场,难以治愈;如果遇错了人,婚姻并不幸福;如果下一代游手好闲,不务正业……如果每隔一段时间,她都听见我们的祈祷声,虽然很轻微,但落在她耳畔,就像劫匪手里的刀。祈祷越是虔诚、情深,刀就越是锃亮、锋利。可这让她怎么选择?没法选择。
所以,为什么要让她陷入痛苦难堪的境地?为什么让她到了另一个世界后,还得不到应有的安息与宁静?
她不是神灯里的精灵,也不是高坐莲台的菩萨,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。当她离开人世时,她对于子女的一切义务就烟消云散了。相反,轮到子女,用往后余生去感恩、祭拜与怀念,直到子女也在一阵青烟中,抵达母亲的身边,再去尽孝,去陪伴。
可我不去祈求,她就会完全撒手了吗?也不会,她时不时地就托梦来看望我。但至少,会让我心中的亏欠感减轻一些——她没等到我奉上一点点清福,就匆匆离开了。
在母与子的天平上,子永远稳稳地居于下方,无论生死,上方的源头皆有活水来。